没死，因为我还能感受到痛，在天堂痛苦是一种奢侈品，不过我觉得吧，能堕入炼狱就不错了。
口腔不是很干燥，这么说我失去意识的时间还不是很长，周围也没有咸湿的海风，角落旁的火炉里燃着的木柴在噼啪作响。
“来人啊，我要用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贝勒爷在宫里吩咐下人，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肯定是获得了救助，甲板上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那么救我的人就只可能是那个名为极北之隼的恐怖组织。
“没听见吗？我要吃饭……”
我还以为没人会来呢……我觉得这家医院可以在每个病床都架设一台对讲机，这样我就不用大声嚷嚷了。
“阿穆希尔博士，试验体已经恢复意识，他现在请求进食，是否批准？”
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走进病房，用审视物品的目光扫了我一眼，然后用耳机和那个神秘的阿穆希尔博士进行交流，我此时也注意到窗户里我的倒影是如此的……怪异
眼睛，我的左眼明明是被那个阴柔的小哥弄瞎了才对，现在瞳孔却变成了浑浊的灰色，而我引以为傲的乌黑亮丽的头发也从根部开始变白，灰蓬蓬的像是顶着一团野草。
“你好，我尊贵的客人。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自己，阿尔伯特·阿穆希尔，联合政盟直接下属机构极北之隼公社的总负责人。”
这里的人都习惯这么介绍自己么？好吧这不重要，我终于见到这个派人去抢劫沉船的幕后主使了。
“开门见山吧，你个糟老头子总想搞个大新闻。我跟你说，你的那套理论我熟悉的很，你就一个好，一遇到什么事情跑的比谁都快……”
我此刻只想把他批判一番，不过看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门口，没有丝毫发泄的**我也就只好作罢。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你被联结两个世界的使者强行引渡。然而事实证明了他是对的，你是一位可以打破僵局的关键先生。”
他拿着一面镜子，来到了我的面前，透过这里，我看到的是我，也不只是我。
“降临者Devil，可能会陪伴你度过接下来的几年，也可能是几个月，这取决于你的能力，至于能否活到这场战争的最后，我只能说这要你的信仰是否坚定。”
他的花白胡须，他的深陷眼窝，他的熏黄牙齿，让我感受到十分的不安。不过这种不安却来自于我自己。
“乐观点，你现在一无所有，但是最后总不至于一无所获，所以说，请为自己战斗吧。”
Devil，恶魔，敌上帝者。
他刚刚貌似是这么称呼我来着，虽然听起来很有逼格，但是总感觉我又被牵扯到了一场更加难以预测的斗争中。一无所有？一无所获？他口中这些有头无尾的搞得我相当的困扰。
“我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冷静下来之后，这是第一个浮现在我脑子里的问题，我那个除了弹钢琴什么都不会的老妈还做了红烧牛肉（面）在家等我回去把它倒进碗里，爷爷奶奶还等着我周末去帮他们打扫天花板，戴家大家长不在之后其他三家的代表估计要从头吵吵到尾，这么一看我还是个挺重要的角色。
但是这里，把我扭曲塑造成了一个他们口中能够拯救世界的恶魔，我甚至怀疑是戴家的世仇为了报复策划的一出好戏，为的就是把我一寸寸的推向绝望。那么，一向不愿成人之美的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当然是可以的，世界上没有一扇门是单向敞开的，能够进来自然也就可以出去，只是这扇门被人反锁了。”
被人反锁，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处于被封锁的状态，那个人总不会是为了我封闭通往其他世界的路，那么我就不妨大胆的推测一下，像我一样被引渡到这个世界的人不止我一个，并且人数已经达到了这边无法置之不理的地步，如果推测属实，我还没有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们既然要杀人越货，又为什么要把我给救活么？船上还有很多的富商政要，特别是教皇继承人和公主，你们是串通好了要把那艘船和那个箱子沉入大海永不见天日吗？”
这位不修边幅的老者用一种赏玩的目光凝视着我，几秒钟后，嘴角浮现了一丝出于无奈的微笑。
“正确但是不完全正确，在我们接到指令时并不知道那两位二世祖在船上。并且最后那艘名为Gigantic的巨轮也没有沉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现在不应该还是夏天么？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我问他能不能出去走走，他说当然可以，你都已经昏迷三天两夜了，出去走走也有助于伤势的恢复。这浑身的伤还不是拜你们所赐，我可是差点失去了光明，现在又安上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眼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患上了白内障。
“古拉格，十二政盟的永冬之地，是专门用来关押因政治犯和异教徒的集中营。而我，是这里的总司，你也可以叫我阿穆希尔博士。”
这已经是第二次向我炫耀他的姓氏了，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他可能蕴藏的深意。如果从结局去反思行动，这时候的我等于放弃向一位全知全能的神求助，反而选择用自己贫瘠到可怜的见识去揣测去臆想。
但是不能这么思考，如果不依靠自己去探索，将会永远的受制于已知的因素中无法进行突破，这对于我拯救这个世界的目标的危害深远且严重。
“问你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就当我没问过。你派到前线的那个很嚣张很幼稚的青年人，是什么来头？”
从图书馆开始，那个人就一直如同鬼魅般在我身边，竭尽一切可能的让我感到不适，即使现在的我是健全的，那也不代表他带给我的伤害就可以一笔勾销，我深喑以直报怨的道理。
“那么作为他的监护人，我在此对您致以诚挚的歉意，自从进入青春期以后我就对他和他的妹妹疏于管教，导致他在学校里遭受欺凌后形成了过激型的报复人格。”
冤有头债有主，那小子原来是你儿子！那我可真是，郁闷死了……这完全是掉贼窝里了，别说拯救世界，就连逃出这个集中营都是问题。
“也就是说，你的儿子四处作奸犯科，你个当爹的不仅不管不问，还暗中协助为虎作伥！”
“不不不，他只是我的养子，他来到我家也仅仅只有三年，接下来就是阿穆希尔家的私事，想必阁下不会感兴趣的。”
即使感兴趣你会告诉我么？看你一把年纪了，仙风道骨的样子，怎么还有性别歧视，再说你就是收养也要收养个靠谱的啊，恕我直言，这孩子天生反骨，不把你家祸害的不成样子那就是我眼瞎，虽然我的眼睛确实瞎了一只。
“那么，戴默先生，空白之瞳对您来说还算合适吗？”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他们救治我然后把我带到这里的目的，原来我身上带着如此重要的筹码才没有被当作饲料抛到海里。
“合适合适，你要是不说我都没注意到你们给我换了眼球，所以说你们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是啊，为什么在我身上呢，他们会对威胁自己的敌人大发慈悲，不仅救回我的命，还把失明的左眼替换为他们不惜牺牲一艘巨轮为代价的那个名为空白之瞳的玩意。
“因为是他，选择了你作为它新的宿主。”
等一下，他刚才用了两个不同的第三人称代词，这个玩意到底是何方神圣，它／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它的宿主，成为宿主的我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想，你我之间应该相互信任和理解。毕竟要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去迎战各种各样强大的敌人，没有默契的话，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代价……”
代价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别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卖关子啊，不对，这些话是谁对我说的……阿穆希尔博士明明在一旁抽烟，那是谁在说话，妈呀我不是精神分裂了吧。
“我是阿穆希尔，帝国最强大的结界法师，虽然帝国和结界都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我寄居在你的左眼中，你脊髓的一部分功能将由我支配，希望你可以信任我，而我也必将回报你的信任。”
噢，原来只要控制我的脊髓啊，那问题不大……个屁啊！我现在已经把次级神经中枢割让给一个恶魔的灵魂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想必家祖已经与您进行过了交流，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就请随我回到病房继续接受观察，毕竟您是第一个在移植空白之瞳后存活超过72小时的案例，我们希望您可以为我们和政盟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如果有三位降临者同时归属于政盟的话，赢下这次战争如同探囊取物。”
这个老东西笑的像个奸商，但我并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不过他所说的战争，我竟奇迹般的听爷爷说过，那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
在遥远的世界，那里的人兼备高度的智慧与健硕的体魄，他们是神的选民，生活在物资充足精神丰富的乐园里，他们之间最强大的战士会抵御一切敌对者的入侵，即使战死也不足为惧，会有神界的使者引渡他们升上天堂，重新铸造一副钢铁的身躯，为世界的和平与安定一直战斗下去。
不过爷爷也告诉过我，凡事不能只靠眼见耳闻，如果你不亲自去探求事物的真相，那你将永远为之蔽，为之所困，为之所伤。
转眼间，又到了晚饭的时间，还是那个瘦高的风衣男子，带领我来到了一间木质结构的长屋里。
“各位，今夜我们将迎来一位特殊的新朋友，他就是在Gigantic上与我们的先遣队员斗智斗勇，最终唤醒了我们追求的魔具·空白之瞳（The Margin Eye）的……”
阿穆希尔博士迟疑了一下，并对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他不会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吧，那还跟我装成一幅很熟的样子。
“我姓戴，单名一个默字，大家叫我小戴就好。来来来，大家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哈哈哈哈……”
长桌两侧都坐着正好九位就餐者，加上主人位置上的阿穆希尔博士还有与他隔桌相望的我，一共二十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可惜这份美好没能保留到结局。
几年后，也是同样的宾朋满座，也是同样的阔椅长桌，但是大家盘算的都是如何取下对方的项上人头，当然了，这个大家也包括我。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单方面的加害者与受害者。
“柯尔先生，你作为前任政盟法律总司，一向反对面向平民的降临实验，但我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非但是不人道的，而且还能加速低等人种的进化……”
我已经被归类于低等人种了吗？算了，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我奉献你一句，这么跳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勃朗先生，你作为前任第一公国的外交大臣，对于这种非法引渡浮世的偷渡者一向秉持着宽大态度，但是如今他们都已经猖獗到窃取了岁月之战的名额，您那固执的原则是否也要改一改啦？”
看来这位大叔我需要对他客气一点，毕竟他曾经为了我们这种人争取过权利，虽然如今我们都在这一年两场雪，一次下半年的鬼地方被那什么政盟压榨着最后的价值。
“阿卡什尼柯主教，算了，如果您肯放弃废除教皇世袭制的议案，随时都可以回到圣伯多禄山。我说再多也是白费，各位还是在这永冬之地自我放逐吧，直到天荒地老！”
这么有趣的祝酒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罗宋汤土豆泥，还有山羊排，这地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贫瘠，恰好相反，有如此多的没落贵族和我同桌共饮，倒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那么，就为了我们不会更加糟糕的明天，干杯！”
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可以，这很罗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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